2018年3月17日 星期六

御宅文化的質變(作者:周布雅)

傳統圈子的『御宅』跟媒體刻板塑造印象的『動漫肥宅』,如果要舉出來一個最明確的關鍵差異,我認為是對於『自由』的解釋。

傳統的御宅是從日本傳過來的文化概念,在日本有一些社會默契,在你出社會成家之前不管你怎麼玩,你可以有自己的興趣娛樂都無所謂,可是一旦成家你就必須以工作跟家庭為人生最優先(而且工作>家庭),個人的追求那怕只要會妨礙到一點點你對工作跟家庭的表現,你都必須放棄,否則社會跟家族都會把你視為不盡責任義務的自私者、社會失敗者,可是有一些人實在無法放棄自己的喜好,他們就面對必須在社會與家族的肯定、與個人的追求之間做選擇。

要特別注意是,多數的日本人這時候並不會去質疑『為什麼要做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其實並不會,他們即使無法遵守這個社會規則可是還是會認可、並且遵守這個規則,甚至會捍衛這個規則,他們會把這種難以兩全的斷捨離歸結到命運,然後既然選擇了個人追求,就自願放棄集體的肯定跟榮譽。

因此日本的御宅文化是低調而且自貶,他們的『自由』是兼具權力跟義務的,我選擇了自由選擇未來的權力,我就失去得到家族與社會尊重的權力,這是二選一,我選擇了個人價值的權力而選擇不背負集體責任,所以我同時必須承擔遭受社會否定責罵的義務,他們當然不可能心理變態到安於被社會責罵霸凌還開心享受,他們還是會難過跟生氣,可是他們會覺得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我做出選擇了,這是我必須背負的代價。

而因為我都付出這麼大代價了,我是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才換到這個自由,因此我有責任在這個領域做得更好,我這個選擇是付出了我在家族與社會的榮譽、我的愛情、我的其他可能,如果用輕率態度得過且過那是對我的人生不負責,也對我所做的犧牲不負責,在這個領域加倍的努力跟投入已經不完全是因為我喜歡,在我犧牲掉那些的同時,我就對所做的犧牲也衍生出來同等的義務,我有義務拿回對等的東西來證明我的犧牲並非沒有價值。

我想這是日本御宅圈專出一些很猛的奇人異士的根本原因。

雖然Arufa算是奇人異士,但是他可是上班族呢


而新一代的肥宅是沒有這種自由觀的,他們信奉的是一切價值平等的新觀念,動畫跟文藝電影不應該區分高下、電玩遊戲花費的時間也不應該跟閱讀對比之後就否定覺得在浪費時間,宅男相信自己有選擇喜歡什麼的自由,而且他們覺得別人也有責任用同樣的標準看待自己的喜好,他們選擇了『宅』的道路,可是拒絕接受社會由於他們選擇而貼上的標籤,不只拒絕接受還會反擊。

他們的自由觀是既然這是我的自由,我就沒有義務為了如何選擇對誰交代,反而是其他人自己應該要有自覺,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干涉我才是,非但如此,是社會自己應該要讓自己的思想跟上時代,自己學習成長,了解宅物並不是壞東西,自己反省自己的歧視觀念是錯的,我根本沒有義務承擔你們自己強加的評價才對。

而台灣早期宅領域圈的風氣,大致在上面兩者之間,是說即使現在的日本,真正意義的『御宅』也縮小潰敗到近乎消失了,我認為要重現二十年前的宅文化大爆發榮光已經不太可能了
說起來,宅文化最閃耀的時刻,那是因為極端壓抑與自省到近乎變態之下,巨大壓力的結晶,那本身就是很病態的,那是在武士道與新文化自由精神交纏之下產生的意外,幾乎無法重現,可是缺乏這種極端壓抑的情感,要再重現那種兼具強烈自省與硬派批判的深度,也就缺乏動能能量,他們的激情與努力終究是成功了,宅文化破除了當時社會給予的大部分枷鎖被大眾給接受了,可是往後它就是純粹的娛樂,不再是他們當年的樣貌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