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30日 星期一

談右派的多樣性 與談者:何頤

如果說自發秩序是右,政府控制干預是左,民族主義似乎應該屬於左,畢竟民族主義全是想像共同體,怎麼個右法?但轉念一想,明確的國族邊界本質是親疏有別,真正有權利義務關係,真正自發會去互相關心的,而且有共同的政治經濟利益,似乎說是右也不為過。

反而國際主義所期望的消滅國家的邊界才是左,務實的右在現存政治常常是保守派(反對期待劇烈的變革)。基督宗教本身就有這種特徵,基督宗教文明就是西方保守派的核心。

但另一類的右派:「古典自由主義者。」談演化論、賽局競合、自由市場,似乎跟保守派有所衝突?基督教跟達爾文怎調合?

主要的西方右派其實是高度基督宗教保守派,而非抽象的古典自由主義所形成,演化論跟經濟學是同一回事,很明顯達爾文是古典自由派的,然而在美國不相信演化論的比例極高,這與因為基督宗教與演化論難以調和。但美國人則是相信市場經濟的,或許多數美國人的腦袋裡沒有辦法把自由市場經濟跟演化論連結在一起。

特別相信演化論的古典自由主義者在美國,反而不如保守派與社會主義者那麼針鋒相對,古典自由主義者會支持同性婚姻,跟左派站在一起,但保守派則基於基督教義不見得會贊同更動傳統婚姻關係。

保守右派是基於傳統的權利,比古典右派更反對左派與社會主義,最右的那群基於傳統的保守派,其實可能反對純然地自由市場,因為基督宗教本身也有用信仰道德勸說,代替市場機制的特徵,例如波蘭農會。所以依照現今美國的政治光譜,並非越採用演化論或是越自由市場越右,不然天主教獨裁者佛朗哥就不知道擺在哪裡了。

基督宗教保守右派也可以說採納自由市場,但是基督宗教的自由市場包含了死後天國地獄的獎賞懲罰,例如雷根支持警察用散彈槍鎮壓柏克萊施暴共產學生,其實是保守右派作風。

美國的右派是許多反左力量的合流,共同對抗社會主義者。對古典自由派來說,要信教我們是不反對的,但要亂搶錢我們就反對了,而且美國遇到國際干預與戰爭與反擊的行為,其實是基督教保守派而非古典自由主義。

另外還有一派是自由意志主義者,它們的立場反對美國干預外國事務,但今天若外國獨裁者虐待他的人民,美國前往制裁?是基於基督教保守右派的概念,美國是上帝選民新以色列,有消滅邪惡的使命,有義務發動戰爭賞善罰惡,維持上帝的世界秩序。

古典自由派跟自由意志派又不太一樣,古典自由派會支持三權分立學說與小政府略為干預市場增加自由度的,但自由放任派是搞區塊鏈跟虛擬貨幣的那些人,它們想要產生一種不需要(也不能)由政府干涉的經濟制度。
保守基督教右派的代表人物:雷根與柴契爾
從基督教保守派理解美國在外交與軍事的國民性格比較完整,雖然美國獨立宣言是古典自由主義者Thomas Jefferson起草的,但是獨立宣言內含神創論,沒有演化論。獨立宣言認為上帝存在,而且認為基本權益是上帝自然法給予的:

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畢竟美國獨立(1776)時演化論(1859)尚不存在,其中creates equalCreator 都是神創論,不是演化論:

the separate and equal station to which the Laws of Nature and of Nature's God entitle them, a decent respect to the opinions of mankind requires that they should declare the causes which impel them to the separation.

 “Laws of Nature and of Nature's God”顯示權利的來源是上帝,自然法與自然的上帝的法律,美國獨立宣言的右派思想的法源依據是上帝與上帝的自然法。

在美國,不管左右派,相信演化論而否定上帝創造的比例都不高。美國鄉下很多農民沒讀什麼書,但是他們信教,投出來的票大多是右派的,結果有益自己與國家。

理論上,相信自由市場經濟的話就會相信奧地利學派經濟學,而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就是人類的行為生態學。美國人政治人物選舉常常找心理學專家幫忙,用大量生物學的理論對選民的行為進行預測。但選舉完了之後,他們還是要按著聖經宣誓的。

事實上,宗教其實常常是很多理論與經驗化約的結果,可以免去很多博弈論上的麻煩,迅速決策。但有些時候,情況超過了聖經上所描述的範圍了,還是得用用演化論。在美國,無神論者被認為不愛國,不適任總統,一個人可以不信教,或是信其他宗教,但是如果自稱無神論者,比穆斯林更不適任美國總統。

美國獨立宣言其實是有神論體系的保守右派理論,如果是無神論者,無法被納入這個文件的內在邏輯,宣誓誓詞的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 One Nation under God 還有鈔票硬幣上的In God we trust 都變成空集合與無意義詞句。

無神論者可以當美國公民,但是被43%美國人認為不適任美國總統,演化論跟神創論倒是有很簡單的調和辦法,神創造一切包括演化,神導演化論或是自然神論,那是天主教官方印在天主教官方版本聖經的註釋上的。

雖然說聖經的有些共產概念,但那些是基於自願在宗教組織的,不是暴力革命達成的。聖經裡面,摩西律法強制要求鄉村土地每隔五十年全部物歸原主(城市土地可以完全自由買賣),債務全部勾消,奴隸全部自由。每隔七年,土地強制休耕,不准耕種。舊約聖經其實是肯定宗教自發組織秩序,反對階級鬥爭與無神論。

新約聖經裡面,耶穌看起來比較仇富,但是從來不主張用政府力量解決貧富不均,而是要教徒自己用自己的財產幫窮人,而且耶穌還有某些市場經濟概念,耶穌用盈利事業競爭比喻天國的賞賜,把獎賞給已經賺很多的人,耶穌說:「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馬太福音13:12)這段話像是右派,絕對不是共產主義

耶穌講述的天國仍然有階級:「他們要作王,直到永永遠遠。」(啟示錄廿二5)也就是說上帝在天國讓表現好的基督徒作王,在上帝:萬王之王之下,天國實施類似封建制度的自發組織秩序。劉仲敬肯定基督教文明也肯定封建制度,又肯定希伯來士師長老制度當作共和國⋯

其實這些都是在封建多層體系下的猶太-基督宗教文明實作可行的制度,都是自發組織秩序,依照聖經字面解釋與教會傳統解釋產生的政體,都會跟共產主義強烈為敵;與共產主義合流的拉美解放神學,把聖經裡面所有的罪惡都代換為貧窮,其實是高等聖經批判自由神學的產物,把聖經使用違反字面意義與傳統解釋的方式改造,才變成共產主義同路人


聖經舊約裡面有很多反對顛倒社會階級的敘述,警告會毀滅社會,很多聖經敘述根本就明顯反對無產階級革命, 「我見日光之下有一件禍患,似乎出於掌權的錯誤,就是愚昧人立在高位;富足人坐在低位。 我見過僕人騎馬,王子像僕人在地上步行。」(傳道書10:5-75)

無神論者,比大部分的基督宗教教派更左派,一位一體普救論教派,其實算是基督宗教認定的異端,主張所有人一定進天國,這種神學就很左,歷史上傳統是黑人的教派,投票行為很左。

Evangelical 新教福音派,與摩門教,都是最右的,美國共和黨領袖很多都是這兩個教派。Mainline 新教自由派,有些神學採取社會福音解放神學,再左一點,羅馬天主教,跟美國成人平均的左右派幾乎一樣。東正教,比美國平均更左一些。

基督宗教與左右派的關係,其實更應該用宗派去分辨,不同的宗派的左右派主張不同,曾經赤化的俄羅斯與東歐,其實當地盛行的東正教本身觀念上比較美國新教都更左;但是這種左也還是跟共產主義矛盾,最後蘇聯垮台仍是東正教宗教力量發動。

希臘的東正教在當地算是右,但是從我新教來看,都覺得他們的觀念很左,東正教有些流派把教徒組成的教會的想法搬進了世俗政府與社會,變成集體主義。

俄羅斯沙皇體系,與普丁體系就是這種集體主義,希臘非常左,以前還發生共產黨內戰跟英美支持的右派作戰,當時大概就分化,希臘東正教如你所說,大概在當地是新保守主義者,希臘東正教現在有國教地位,希臘東正教神父的嬰兒洗證明就是政府承認的出生證明,教會簽署的結婚證書就是政府有效的結婚證書,神父有公務員身分。

其實在早期18世紀前中葉,古典自由派是左,基督教會是右,這時候的社會主義還在空想階段,而共產黨也還沒組織,但到了19世紀末葉,社會主義者進入議會了屬於左派,而古典自由派只好跑去跟基督教、保皇黨合作就被打成右派。所以右派在美國本來就是大雜匯,而社會主義者一開始只是會分錢給群眾的強盜而已。

古典自由派甚至連共產黨人的自由也要保障,在美國獨立的時代Thomas Jefferson 其實被當作左派,John Adams被當作右派,保皇黨更右派。現在美國入境特別排斥共產黨,美國入籍也不准共產黨員入籍。其實是基督教保守派的天然免疫系統發作,不像古典自由主義能夠容許主張社會主義。

很多社科院生吧美國的左右派搬到台灣來用,結果就是很離地,因為台灣的保守勢力是儒釋道,跟美國的保守右派根本風馬牛不相及。而古典社會主義者在台灣很微妙,當我們站在國民黨對立面的時候,被認為是台獨法西斯。當我們站在共產黨對立面的時候,被認為是萬惡美帝走狗。當我們站在民進黨對立面的時候,被認為是中國同路人。當我們站在社運圈左膠對立面的時候,被評價為阻礙社會進步的反動力量。

在美國支持廢死的、支持墮胎、還有反對公領域各種宗教表徵,其實很左。美國的保守右派大部分人不支持廢死,但古典自由派重視個人意志,所以自願安樂死、墮胎、無神論都是可以接受的。

自由意志主義者派主張自由市場不需要政府,古典自由派主張市場還是需要小政府,右不成派就是這樣其實不同意見的被丟在一起,共同對抗社會主義者。

民主黨是社會主義者假借著自由派的名義在說話的。

社會主義者的自由是:「在政府分配工作與資產下的財務自由。」
古典自由派的自由是:「在不妨害其他人權利的前提下什麼都可以做。」

其實仔細想一下就明白了,社會主義者的自由是假自由,都交給政府決定了,政府想要奪走你的一切,個人也無力做出任何反抗的。

很多人也把自由放任派(Libertarianism)跟無政府主義者(Anarchism)搞混,2016年美國總統候選人Gary Johnson屬於自由放任派主張有限制的小政府(limited government),而非無政府,Libertarianism 並沒有主張不需要政府;無政府主義者才主張不需要政府。

古典自由派跟自由意志派的差異極小,幾乎等於同意詞,但古典自由派會認為政府的介入有時是增加自由度的。比如說,禁止工資面議,這是政府介入了,但結果是就業市場增加自由度,其實,禁止工資面議,有可能會增加失業率,自由放任派反對這個,但古典自由派會同意這個。

美國是右派國家,但是對客運(含駕駛),餐廳衛生,出租屋衛生,管得比台灣更多更細,右派國家,其實不一定什麼都是政府管得少,很多時候管得比台灣更多,但因為重視實際情形,所管到都是公益與安全所在。

在瑞典,巴士駕駛好像需要定期用酒測器自行檢測,若有喝酒則方向盤自動鎖住,中華民國政府就很奇怪,對政府不切實際的職能期待很多,很多應該期待的職能卻不期待。

美國雖然是右派國家,大致上來說,美國的右派政策與左派政策都比台灣更發達更完善,總體來說,就是整個文明比較先進,中華民國政府就是該管的不管(拿了權力應該做的事) 反而是不該管的管一堆。

例如:交通部 整天做一些莫名奇妙的事,什麼蘇花改機車不能走之類的
該做的事都不做。

但是說到限制炒房來講,我在美國認識的中國朋友也說,沒想到美國對付炒房地產比中國更徹底,連搞資本主義也比中國好,美國在左派右派的政策全部贏中國。

所以大型車駕駛的這個議題不是左右派之爭,是文明與落後之爭,個案細節沒那麼重要;以後政策怎麼把整個台灣客運法規修改得文明比較重要。

儒教社會不能落實可行制度的原因,在於他們喜歡用幻想與道德來管理,這點跟社會主義者很相似,他們總是認為系統沒有問題,而是因為操作系統的人不是好人。因此不能實踐的系統還是繼續,只好做假資料來規避檢驗,右派的美國在客運駕駛工時都管得比台灣更多,應該集體放棄愛造假的儒教,才能改進造假的問題。。

《自私的基因》作者,Richards Dawkins在學術上算是古典自由主義者。他曾警告歐洲與英國 ,伊斯蘭教興起而基督宗教衰落很危險,因為伊斯蘭教對無神論者很殘暴,基督宗教還讓無神論者有言論自由,結果此話冒犯了歐洲左膠,那些左膠認為伊斯蘭教與穆斯林受到白人的歧視與壓迫。

Richards Dawkins很敢講,不過他本來就很討厭各種宗教,當然也包括了基督宗教,他甚至發展的假說認為宗教是病毒般的存在,因為宗教是種超越基因的力量,甚至會讓個體死去,讓意識形態永存。

但是反過來想,宗教是自發組織秩序,這樣顯示宗教永恆的性質,我比較傾向宗教跟生物體是共演化的,很明顯地,宗教與人類的社會制度有不可分割的緊密關係。

即使不相信有神,也不得不承認,在生殖這方面,信教者生育率較高,似乎符合了演化論者所謂:「適者生存」的說法,而且綜合開發中國家與已開發國家的穆斯林與基督徒生育率,我們可以發現整個歐洲明顯在伊斯蘭化。

因此保守基督教右派反對過於寬鬆的移民政策是可以理解的,想像的共同體也提到過,民族國家這種共同體的前身大多是宗教共同體,依照這樣的觀點來理解的話,民族國家屬右派就很好理解了吧?

1 則留言:

  1. 過度期待正義所伴隨的風險
    https://www-ss7bl.blogspot.tw/2018/05/blog-post_9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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