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5日 星期四

面對假新聞 台灣其實不孤單 (翻譯者:Gino Wang)

這是關於一個大國、一個被大國虎視眈眈的小國、被媒體豢養的人民、和〈冰與火之歌〉的故事。

大國的名字叫俄國,小國的名字叫烏克蘭。時間是2014年,也正是在這一年的3月,原屬於烏克蘭領土的克里米亞被併入了俄國。

盧斯蘭。德尼欽科(Ruslan Deynychenko)是烏克蘭首都基輔一名記者。他花成千上萬個小時觀看俄國電視頻道,看到連他家人都想嗆他,而他自己也忍不住抱怨:「俄國電視一天到晚都在說謊,偏偏這些謊言我們必須全盤接收。」

盧斯蘭是一名在美國接受教育和訓練的記者。連他在烏克蘭住的房子也和絕大多數的烏克蘭建築迥異-- 典型的美式。有個前院和後院、庭院可以烤肉、家家戶戶之間用矮圍籬分開、一早出門拿報紙還可以跟鄰居打招呼道早安。

而這也正是他嚮往的國家的縮影:一個更透明、更友善、街坊巷弄敦親睦鄰、可以開誠布公聊天、討論問題的社會。

可惜事與願違。

2014年2月,在基輔的抗議民眾發動了民主革命,要求烏克蘭政府加入歐洲,同時減少對老大哥俄國的依附。俄國竭力反對這場革命,莫斯科當局希望烏克蘭乖乖的當自己的小弟弟,然而最終革命成功,親俄的烏克蘭總統倉皇逃至俄國。

盧斯蘭此時尚未發現,但之後終於驚覺,俄國沒有派出坦克和炸彈-- 至少一開始沒有-- 去制衡烏克蘭的革命勢力,因為俄國派出的東西,叫做新聞。

他打開電視,和數百萬個烏克蘭人一樣觀看俄羅斯新聞頻道。新聞上說:「新納粹法西斯主義者正遊竄於基輔的街道」。但盧斯蘭探頭一看,窗外一片風平浪靜,基輔廣場上設置的路障甚至還被擺放了鮮花。「這裡哪有什麼法西斯主義者」,盧斯蘭說。「這什麼狗屁新聞。」

盧斯蘭知道真實情況因為他住在基輔,但其他烏克蘭人不知道,而且他們恐懼。許多看了俄國新聞的克里米亞烏克蘭人更決定挺身而出,反抗首都基輔的民主革命。

「他們想成為俄國一部分」,盧斯蘭說。

此時,烏克蘭南邊的克里米亞瀰漫著一股氛圍。民眾普遍認為新上台的基輔政府對說俄文的人以及俄國血統的人充滿敵意,這些民眾反覆引述俄國電視的新聞報導,並懇求俄國派軍隊來克里米亞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回應眾人殷切期盼,俄國軍隊以英雄之姿進駐克里米亞,克里米亞自治議會投票決定脫離烏克蘭,併入俄羅斯聯邦。

烏克蘭當然不可能坐視俄國親門踏戶。為了反制,基輔當局祭出了殺手鐧-- 新聞封鎖,全面禁止俄國新聞頻道在克里米亞播出。

「我反對」,盧斯蘭說。「這不民主。」

盧斯蘭認為,人民革命並推翻政府不是為了迎來極權統治,而且非但不應封鎖新聞,反而應讓更多資訊流通,這同時也是多數西方國家抱持的觀點。否則,盧斯蘭說,政府的做法根本是「言論審查(censorship)。」

趨於龐大壓力,基輔政府被迫放棄禁止俄國新聞頻道的計畫。但同一時間,包括盧斯蘭在內,一群頂尖記者開始事實查核(fact-check)俄國播出的新聞內容並公布結果,由瑪格。剛特(Margo Gontar)主持這個半小時的節目。這個任務讓她嚇到膝蓋發軟,因為她的臉將在全國播送,她將成為克里姆林宮情治人員頭號目標。

「但這件事不得不做,我必須與為任何的後果做好準備,」瑪格說。

這個節目的名稱非常直白:StopFake,〈停止假新聞〉。每週StopFake都會為烏克蘭觀眾整理出錯誤的資訊,而且節目還出了英文版。被踢爆的假新聞包括「烏克蘭芭蕾舞者Sergei Polunin是個納粹份子」、「烏克蘭即將爆發糧食暴動,政府發放配給卡」、或是「烏克蘭即將實施新語言法禁止民眾說俄文」等等。

假新聞的目的相當明確:在烏克蘭境內製造恐慌,並讓說俄語的民眾感覺受到迫害。
烏克蘭可以視為兩個個體:一個東烏、一個西烏。東烏緊鄰俄國,說俄語的民眾較多;西烏則與歐洲為鄰,大多數人以烏克蘭語溝通。東西烏克蘭種族相同,但卻分屬不同「文化族群」而且曾起摩擦,俄國因此可以輕鬆介入雙方嫌隙並擴大彼此仇恨,尤其是加深說俄語的人對說烏克蘭語的人的敵意。

這段期間,俄國電視台報導了一則新聞:烏克蘭士兵擄走一個說俄語的小孩,儀式性的拿刀捅死了他,然後把他釘在一塊木板上,如同將耶穌釘上十字架。

如此駭人之事發生於何處?StopFake立刻開始深入追查。奇怪的是,這起據稱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殺童事件,竟然找不到半個目擊者。但StopFake卻在一名俄國極端份子的臉書PO文中,找到了敘事極為類似的文章,刊登時間正好是俄國新聞台播出的三天之前。而且巧的是,在PO文前幾個月,另一個同樣相似的電視劇場景在俄國播出。這個電視劇很紅,叫做Game of Thrones,〈冰與火之歌〉。

StopFake節目一上線,旋即引起極大迴響。被踢爆的假新聞在社交媒體上廣傳,其他烏克蘭新聞媒體也連忙跟進報導。StopFake的志工團隊信心滿滿,認為他們正在打贏這場追求真相之戰。

然後真正的戰爭爆發了。

希望脫離烏克蘭並與俄國為伍的分離主義者,在烏克蘭東部城市揮軍起義,頓內次克、盧干斯克成為戰場,頓內次克更明言他們效忠莫斯科、拒絕基輔政府管轄,同時莫斯科也名正言順的派軍進入頓內次克,幫助分離主義者對抗烏克蘭政府軍。

眼見自己國家血腥的一分為二,盧斯蘭非常困惑。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他錯過了什麼?

一個失眠的夜裡,他忽然想起數個月前他踢爆的一則假新聞。那則新聞很小,大意是俄國媒體宣稱數以千計的烏克蘭人正跨越國界逃至俄國。但此時戰爭尚未爆發,烏克蘭一片風平浪靜。

「我打給俄國的聯邦移民署問對方有沒有這樣的事」,盧斯蘭說。他問對方:現在沒有戰爭、東烏克蘭也沒有爭端,真的有好幾千個烏克蘭人正在拋棄家園以難民身份逃到俄國去嗎?

「她說沒有,這不是真的。我們只接到了幾通電話,然後我們... 我們這裡一切如常」。

不過盧斯蘭並沒有立刻掛電話。在這通錄音電話中,他繼續和那位移民官員聊,而那位官員告訴他的事情,盧斯蘭直到好幾個月之後才驚覺有多麽嚴重。但這時戰爭已經爆發,數以千計的烏克蘭人確實逃到俄國避難。

「數個月之後,我忽然在大半夜想起這通電話。我打開電腦裡這段對話的錄音,一聽,當場有如五雷轟頂。」

那個移民署官員告訴盧斯蘭,「目前」還沒有難民逃過來。

「她跟我說,他們接獲來自莫斯科的指令,要求他們準備可供安置難民的場所。換言之,新聞播出的當時還沒有人逃去俄國,但他們已經開始準備收留難民。」

盧斯蘭以為俄國播出的這則新聞是假的,沒想到那則新聞只是「還沒」成真。過去,他知道假新聞會激發恐懼和不信任感,但此刻他才發現,假新聞原來已經在觀眾的腦海植入想法,而這通與俄國移民署的電話,對他而言如同在台上演員還沒各就各位之前,他不小心掀開了簾幕,看到幕後的一切。

現在當盧斯蘭打開俄國電視台,他無法不問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則新聞?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烏克蘭東部戰火綿延,轟炸已成為殘酷的日常,死傷數以千計。此時盧斯蘭認知到:單靠事實查核已經救不了他的國家。檯面上剩下的唯一選項,就是那道他曾乞求烏克蘭政府絕對不能踏過的紅線:言論審查。禁止俄國新聞在烏克蘭境內播送。

克里米亞半島的俄羅斯駐軍,2014年3月22日攻擊貝爾貝克的烏克蘭空軍基地。


「我的想法180度改變了。我百分之百肯定、我非常肯定我們必須立刻切斷(俄國新聞)」,盧斯蘭說。

StopFake節目團隊於是將他們搜集到的俄國政治宣傳戰術交給烏克蘭政府,烏克蘭政府立即視這些資料為俄國假新聞的證據。2014年八月,烏克蘭禁止了14個俄國有線新聞頻道在烏克蘭境內播出。

「如果我們早點這麼做,很多人的死亡或許可以避免,」盧斯蘭感嘆。

他認為這個禁令讓東部的戰線不再往西、往烏克蘭內部擴張。他認為這個禁令避免讓更多烏克蘭城市落入親俄國的分離主義勢力手中,同時這個禁令也開了他的眼界,改變了他對審查的力量的認知。

某一天,盧斯蘭陪他的三歲小孩看電視時,他聽到兒童節目的主持人在節目上讚揚俄國總統普亭「保護烏克蘭」,怒不可遏的他在推特上發了一則推文,之後這個節目就停播了。

之後接著停播的還有一個俄國脫口秀、俄國連續劇、一個大自然頻道、和一個打獵與釣魚的節目。盧斯蘭認同這一切並且為之辯護。「我不確定我們現在是不是固若金湯了,但至少我們現在的方向是對的,要保護我們自己。」

打資訊戰必須付出代價,最顯而易見的或許是你開始採許和你敵人一樣的戰術。現在,任何一個批評烏克蘭政府的人經常被抹紅成克里姆林宮同路人,烏克蘭甚至把無償或是沒有直接接受指令但為俄國效命的人稱為「意外特工」。

對盧斯蘭而言,他付出的則是另一個代價。每天忙著打擊假新聞、忙著事實查核,他沒有時間報導烏克蘭其他重要新聞-- 那些激勵人心的報導,那些讓烏克蘭與眾不同的人和他們所做的事。

「老實說我不確定一輩子做這個(打擊假新聞)我會開心。我怕的是,這正中俄國的下懷,所以他們竭盡所能的讓烏克蘭人彼此水火不容。最後,在烏克蘭的我們就幾乎不可能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樣的聊天了。」

-Courtesy of Rough Translation, <Ukraine vs. Fake News>
-Photo courtesy of Shutterstock

1 則留言:

  1. 台灣正名運動背後的意涵


    文化作為賦予特定意涵載體,推導至族群意識(People’s Identity)層面,標誌著一種「我是什麼」(what am I)的價值,置於族群運動脈絡,特定文化型塑與發展歷程牽涉到人的主動性,如共享意涵、凝聚力匯集、提供動員基礎象徵等,有其社會性目的(Nagel,1994)。當前具備傳統意涵的事物,其實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發明產出(Hobsbawm,1982),文化在強化認同對立性過程中被具體化,不同族群團體透過選擇性使用文化要素,形塑出與對立方區別所在(Norton,1993)。

    作為一文化政治行動下的正名過程,一方面顛覆主流既有稱謂及定義架構、消解支配的主從分類關係,進一步實踐表意政治(the politics of signification)意涵;另方面,透過自稱或自名來表達自我認同,抗拒他者命名與他稱,反抗再現權力關係,本質上涉及認同政治(the politics of identity),因此對抗再現污名,抑是再現文化政治,即在於爭取媒介與符號平等重要社會目標(王維菁、楊榮宗、潘淑滿、張恒豪,2018)。

    以台灣原住民族正名運動為例,其中的原住民族族語復振運動,除過程是種去殖民文化改造工程,並具備後殖民論述「揉雜」、「策略性的本質主義」實踐意涵,針對國家既往對原住民族進行有關系統性象徵暴力,正名運動深化實踐歷程可視為對抗國家象徵權力、象徵霸權以及去殖民性的象徵抗爭(以撒克.阿復,2007)。

    「 2020年東京奧運台灣正名公投案」,旨在推動政府協同中華奧林匹克委員會向國際奧會申請,代表團由原有「中華臺北」更名為「臺灣」,並以此作為參加2020年東京奧運乃至此後各式國際體育賽事的正式名稱。

    該公投案,彰顯著台灣(中華民國)在國際間受到中國打壓事實,並具體體現在台中被取消東亞青運會主辦權上。究竟我國為何,是中華民國抑是台灣,還是二者皆非,此為既往威權統治時期國共鬥爭下尚待理清的遺緒,作為轉型正義工程重要一環,正名運動不僅是對過去未竟之業的盤點作業,更有其深層文化轉錄意涵。

    https://tw.news.appledaily.com/forum/realtime/20181115/1467237/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