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統治的成本概念(作者：周布雅)

今天吾友一直在我這邊討論成本的話題，我也來講講我對成本概念的看法，以及我為什麼認為公共政策不優先討論成本概念的話，講什麼理想都是純嘴砲沒有討論價值。

我記得以前講過，我高中時的歷史課曾經作過一次期中報告主題是談王莽拿到很高分，當時我覺得王莽根本超級神該不會是穿越的吧，在那個年代居然就能想到經濟計劃、創業貸款、所得稅這些近代的概念，而且還懂得利用貨幣跟人為性通膨來重新分配國家財富，這些都是近代才懂得操作的東西啊！

實在太可惜當時的官僚落後的教育程度跟不上他的先進思維，導致所有改革全都走樣而失敗。

我就跳過不講他的其他全部細節只是拿我自己的心態作比喻而已，可是到了後來我的想法卻變成相反，是王莽自己實務與經驗太缺乏，太過眼高手低，才導致官僚們拼命地替他擦屁股還是止不住帝國的崩潰。

其他都不講我就拿所得稅說吧，所得稅真的是一種很先進的概念嗎？真的是其他人想不到嗎？冷靜想一想，賺越多的人繳越多稅、賺越少的人繳越少稅，這種公平觀念是個人都應該能想到阿怎麼可能沒人想到？

關鍵其實應該是，既然是個人都能想到，那為什麼除了王莽這隻金絲雀以外沒人真的去做？

美國開國的時候是沒有所得稅這種東西的，大家要講理由隨便就能講出來很多高大上的理想，可是真正關鍵其實就是，當時的美國國民太窮了！如果要徵收所得稅，收回來的稅搞不好都不夠支付收稅的成本，所以成本上不值得乾脆就不徵收了。

即使到了現代的今天，各國徵收所得稅都是採取申報制，就是你自己去計算你自己應該繳多少錢，然後只要沒抓到你逃稅就算你繳納過了，政府隨機抽查大家有沒有逃稅，為什麼採取申報制而不是像古代收人頭稅或土地稅那樣，政府查核之後核定你應該繳多少然後收取呢？

因為去計算每個人的收入而且要公平合理，這個成本高得太恐怖了！

高到國家幾乎不可能承擔，為了確實的查核驗收，必須知道你在哪裡工作、知道你的收入以及獎金計算方式、必須查核你有沒有隱匿勾串、必須調查你有沒有其他業外收入，而這些工作還僅僅是調查你區區一個人的稅額。

這麼繁複的工作政府可能必須雇用國民的百分之五甚至百分之十的官僚才有辦法做到，那麼為了徵收所得稅必須支付的成本可能是徵來的稅收的好幾倍，這個稅徵下去反而虧錢誰會幹這種傻事？

即使到了現代電腦化資訊連線，國家資訊控制力也是古代千百倍以上，並且還有電腦自動化運算，要用查核制來徵收所得稅依然不划算，何況完全使用人力，管理成本是現在百倍千倍的古代，想要確實查核每個人的收入而後徵收所得稅的實行性是幾乎不可能！

也就是說所得稅這種概念其實根本不先進，是個人就能想到，而且是個有行政經驗的官僚就明白辦不到，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其他人作，而王莽卻以為是自己太天才別人才想不到，這就是他的悲劇。

美國第一次開始徵收所得稅是內戰時期為了戰爭需要拼命找錢，其實漢武帝的時代為了戰爭也曾經徵收類似所得稅或是財產稅的東西，就是按照商人的總財產徵收額外的特別稅，可是商人當然不樂意了，就開始隱匿，漢武帝下令查緝，可是限於人力幾乎沒有效果，像我上面講的，要達到對人民這麼精密的控制查核，國家需要的人力高得恐怖根本超出國家的成本支付能力，可是如果為了收到這個稅而擴增人力，那麼又本末倒置了，於是這種成本上辦不到的法令變成形同具文根本沒有可執行性！

大政府的盡頭必然是恐怖統治

於是漢武帝為了用低成本使法令可以執行，他發布了「告緡令」，下令任何人可以對隱匿財產者檢舉，檢舉者可得到逃稅額度的一半，而被檢舉逃稅的人則加徵高額罰金以及連坐家人，於是漢武帝順利徵到了巨額的稅金而有能力繼續戰爭。

可是幾年以後國家財政也因為告密風行商業運作無法順利運作，整個國家經濟崩潰。

從漢武帝也好王莽也好還是後來的法西斯共產黨也好，我們都可以發現，當國家發布了成本上來說不可能執行的法令，可是他又堅定一定要執行下去時，他有兩個殺手鐧，一是告密跟祕密警察、二是連坐法，只要用這兩個殺手鐧就可以大幅的節約行政成本，而使得原來成本不可行的事情變成可行。

因為告密與秘密警察可以不支付薪資或者只負擔很少的薪資就管理很多的人口，而連坐法可以利用恐怖心理大幅地降低人民逃避法規的膽量，只要採取這兩種方式，用正常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成本就可以使法規順利運作。

就算我們現代化國家，依然沒有放棄告密制度，也就是檢舉，但是我們可以注意到，現代化國家對於檢舉制度非常謹慎使用，它幾乎不會被用在兩種地方以外的場合，一是牽涉刑事案件，二是因為執行成本極高以至於確實查核不可能，例如交通違規。

民主的國家不允許隨意的採取檢舉告密制，在公布採行以外的場合即使有人告密政府機關也可能不受理，因為檢舉制度只要濫用再走出去一步，就變成祕密警察！因此它只被允許使用在監控成本過高以至於政府靠自己不可能辦到的場合，其他情況只要政府自己有能力管理幾乎議會都不會允許政府採取告密制，即使它真的可以大量節約成本

所以為什麼我們會反對政府管得太多太細？這不單單是『不關你的事情少管』這麼簡單的事情，而是政府管得越多越細它就需要越多的人力跟資源以至於執行成本不斷膨脹。

當執行成本膨脹到國家財政不可能負擔的時候，為了降低成本使法規變得可行，它就會採取告密制、秘密監察制，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後就是祕密警察、連坐法、言論鉗制、恐怖統治。

當國家管理的執行成本膨脹到無力支付的時候，不是國家因為失去管理能力而崩潰，就是為了節省管理成本而走入恐怖統治，幾乎不會有例外。

我們也不用說太複雜的公共議題，隨便你能想到什麼簡單的公共政策，只要理想主義者一被質疑執行成本上面不可能，他們自己反射拿出來的點子就幾乎都不離告密、連坐、私刑這些，人類想得出來的東西也就不外如是了，連普通老百姓都這樣了何況政府？

不計算成本的公共政策辯論，在我的概念看來，簡直就像對權力者高喊：我們用告密跟言論監控吧！我們來採取恐怖政治吧！簡直就沒兩樣。

當年共產黨會用屠殺跟恐怖統治人民，與其你要說是共產黨變質了背離了理想，換個角度想，國家要把對人民的管理，連上街買菜可以買什麼？每個人每天工作幾點到幾點？每個人每天工作的內容？每個市場每天販售的商品？國家要取代資本社會所有的功能把每一個項目細節全都由國家來管理，除非你把一個國家三分之一的人口都任用當官僚去處理那麼複雜的東西，否則除了採取恐怖統治還有其他解嗎？

成本無限的國家政策，除了恐怖政治，不會有以外的選項了。